朱祖厚：邂逅龚云玉老师

邂逅龚云玉老师

　　那天是我的生日。春阳灿烂，我偕同妻子要去爬山，在旧高楼十字路口等待红灯，突然看到两位清瘦矍铄的耄耋老人来到红灯处，一位慈祥，一位儒雅，都是谦谦君子。原来是龚云玉老师和她的先生朱天任老师。问候。自我介绍：“我是祖厚。”龚老师说：“我知道，你教英语。”又问：“祖厚，你几岁了？”答：“虚岁68 。”“我86了。”朱天任老师在旁边接口说：“哦，是朱祖厚。”红灯转绿灯。“两位老师走好！”“您走好！”分道扬镳。龚老师不觉退休都30年了！

　　1981年9月份，因为仙游师范英语班不再招生，我调到莆田四中，学校分配我教高一英语。1982年暑假，学校让我去省教育学院培训高二英语教材。9月份开学，宣布我仍然教高一，没有任何沟通。年轻人总是好高骛远，于是玻璃心碎了一地。直到后来的后来，才知道这原来是四中的传统做法：年轻教师教高一后必须起码原地踏步一年，才有资格升教高二。

　　这一原地踏步，让我邂逅了龚云玉老师。

　　1982年9月份，政教处主任龚云玉老师以中层领导的身份负责我们高一年段，，我教英语，我们也没有教相同的班级。她很谦和低调，我只是在年段会议上听她布置工作什么的，没有更多的交往。有一天，我在教室里督修，龚老师把我叫出来，拿了四盒药给我，药盒上写着“清音片”。她说：“你喉咙不好，天天声音沙哑。我托一位亲戚到天津买了这个药。 你试着吃，看看有没有效果。如果有效，我再托人去买给你。”那时可能是年轻气盛，我喉咙天天都在着火，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声带水肿，必须休息，少说话。真是废话，当老师有可能少说话吗？百药无效。龚老师送的清音片还真能够缓解疼痛，之后她又送了几回。

　　我妻子在农村务农，一个人要做两亩地的农活，非常辛苦。一到周末，我就回老家帮妻子干农活。全校只有我把两个孩子放在乡下小学里上学。一个星期一的课间操，龚老师遇到我，说：“祖厚，昨天下午年段英语考试你没来，我帮你分发考卷帮你监考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周末的的确确是安排了英语考试，而我怎么会忘记到毫无印象的地步？大概是看出我紧张不安的神色，龚老师马上接着安慰说，“不要紧，不要紧。按时把考卷批改完就行了。”年轻教师把安排的考试都忘记了！上苍让我犯了个不大不小的过失，让我真切地认识什么叫慈祥善良。

　　教完高二，期末宣布我直接跟班上高三，很久以后知道内情的老师告诉我，行政会不同意我直接上高三年段，是龚老师向行政会表示自己负责，保证带好这个年轻教师。这在当时颠覆了四中的传统。 多年形成的不成文规定是年轻教师必须起码高二再踏步一年，多则两年，以后才有资格教高三。这个传统在我之后还持续了好多年，这样做也许对历练年轻老师有好处，但是客观上也敲碎了不少年轻老师的自尊心。我自己在中老年的教学岁月里深切体会到，年轻老师更接地气，在心理上与学生更容易接近，更受学生喜爱，常常可以弥补教学方面的不成熟。而年轻时得到信任，让人的心地光明，让人的心不易衰老，也让人永远信任和尊重比自己年轻的人。

　　与龚老师同年段共事，你会感受到，她的心里永远都在牵挂着学生们。从本校保送和考上来的，是龚老师作为下年段领导，从初一一直带到初三毕业，现在又在四中读高一，她总在担心孩子们在本校呆的时间长了，就怕他们没有了新鲜感，得持续鼓动他们的激情；43位从莆田一中初中考进四中的，好像是刚刚移植的秧苗，知道他们不久就能够成长得更加茁壮，但是眼下需要更多的呵护；一大批从乡下中学考上来的，好像孩子刚刚找到自己的家人，要特别关照他们，让他们尽早适应新的大家庭生活。她自己执教一个班级，但却是全年段学生的朋友，叫得出年段里绝大多数学生的名字， 经常告诉我某个班级的某某学生最近有什么困难。她总是微笑着轻声细语，从未板起脸教训学生，像一位慈祥的母亲。

　　1985届是我在莆田四中所教的第一届高三毕业生。教师节和元旦前夕，上了大学的学子们邮寄来很多的贺卡。龚老师每天去收发室领取贺卡，还会留意今天祖厚又有多少张贺卡。元旦后总会问我今年收到多少张贺卡。很多她没有教过的学生也寄贺卡给她。享受学生的出息是她人生最大的乐事。1985年暑假，有好几位龚老师没有教过的学生要我带他们到龚老师家里去拜访。我自己从来没有到过她家，很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龚老师的家。龚老师在她简朴清洁的家里既高兴又热情地款待了我们。

　　龚老师对老师们和学生们很好，但是她从来不扯什么高大上的教育理论。有一次在年段会议上讨论学生课堂表现时，她对我们说，那一年莆田二中校庆时，一位定居美国的世界著名画家校友寄回来一封信，信里说他最怀念最感激的是哲理中学的两位老师，一位是美术启蒙老师朱胜淦，另外一位是英语老师。他说他英语一塌糊涂，上英语课都在涂鸦，英语老师从来不干涉，让他有了充分多的时间学习画画。后来他到美国，很快就学会了使用英语。龚老师让老师们多关注学生们的长处。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中。

　　刚好这两天在阅读美国Susan Winebrenner 所写，中译本叫《班有天才---普通班级中培养天才儿童的策略与技能》（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3）的书，书里说：“有学习障碍的高能力学生需要他人的理解，需要有效地发挥他们的强项。”对于这类学生，“允许并鼓励学生证明自己能够以符合自己学习风格的方式进行学习。”想想我们的龚云玉老师和美国的教育专家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倍加钦佩。

　　春阳温煦万物，人性的光辉温煦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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