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在大卫·鲍伊生前藏品的拍卖中，一批孟菲斯作品以高于预估近十倍甚至几十倍的价格成交。收藏孟菲斯作品的藏家在受访时曾提到：“几年前，这些东西在拍卖行的销售本来非常普通，但现在已经变得非常抢手。”2016年大卫·鲍伊生前藏品展览现场

大卫·鲍伊收藏的孟菲斯沙发

与此同时，一批年轻的设计师在前辈的感召下创造出大量孟菲斯风格的产品与设计。色彩鲜艳且对撞的“点”、“线”、“面”以及无厘头的形状与材质互相拼贴，十分符合年轻人对时髦的定义，它们平面化的视觉语言和无需深入解读的属性，极易在社交媒介中被快速传播。

一些知名品牌的孟菲斯风格系列

回顾历史，这场设计运动虽以失败告终，但它在今天成为了人们标榜个性和品位的符号。

颠覆的前奏

上世纪30年代，美国倡导“好设计等于好商业”的设计模式，许多西方国家对此并不认同。在英国，“好设计”的欣赏品位受到了众多运动的冲击；在意大利也掀起了被称为“标新立异的激进主义”或“反设计”的运动。

佛罗伦萨市的激进建筑设计团体——阿基佐姆小组（ARCHIZOOM）和超级工作室（SUPERSTUDIO）以提倡“坏品位”来进行创作。

“反设计”从理论上成功地提出了一种与主流对抗的设计体系，。这场“反设计”运动从一些纯艺术运动，例如新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中获得了设计灵感和方法，创造出了许多作品来嘲讽经济和文化现象，结果逐渐成为了定义设计的全新出发点。激进建筑设计团体通过复兴历史风格，利用折衷主义和波普风格来破坏与20世纪现代主义设计相关的美学和道德标准以及“好品位”。

意大利的激进主义设计师们认为，设计师应该肩负的重任是设计人性化的产品而非单纯追求经济利益；同时，他们应该充分运用创造力来改善人们的生活品质，而不仅仅是助长资本积聚。知名先锋杂志《厕纸》出品的意大利激进主义所设计的另类家具系列画册

意大利激进设计在上世纪30－60年代的第一个阶段，仍旧停留在主流设计活动的边缘；而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第二个阶段，这些激进设计则赢得了更多的关注，并震撼了国际设计界。

《厕纸》杂志出品的意大利激进主义所设计的红唇和人体拼接沙发

1979年，阿基米亚工作室在米兰成立，它的功能就像一家处于设计师和客户之间的美术画廊。这家工作室的出现意味着在设计中，工业制造商的力量和作用正在逐渐削弱，而设计师的作用却逐渐增强起来，激进前卫的阿基米亚工作室正是孟菲斯的大本营。 阿基米亚工作室（Alchimia Studio）的代表作品普鲁斯特椅（Proust Armchair）挪用了保诺·西涅克的点彩作品。

受孟菲斯风格影响的明快色彩风格和排版设计，强调几何结构和随机的趣味性。这一风格的室内设计常用新型材料、鲜亮的色彩和富有新意的图案（包括截取现代派绘画的局部）来改造一些传世的经典家具，呈现出一种舞台布景般的戏剧性效果。

许多与阿基米亚工作室合作过的知名设计师，如埃托·索特萨斯、亚历山大·门第尼和安德尔·布莱兹等都曾对激进主义的第一个阶段产生过深刻影响。

他们非常依赖自己在第一个阶段发展的观念。例如，他们将自己的视觉参考对象由30年代的流行风格扩展到了50和60年代。这些观念作为装饰美学研究的一部分，至少能从理论上将大众文化和高雅文化结合起来。和所有的先锋派一样，他们设计的作品也是独一无二且价格不菲的。

阿基米亚工作室号召了志群道合的设计师、建筑家，兴起各式天马行空的创作，从手工艺、建筑、空间、织品到家具等工业设计，无所不包、挑战主流。

由于理念不和，埃托·索特萨斯与“阿基米亚”工作室分道扬镳。在索特萨斯看来，“阿基米亚”工作室长久将设计束缚在服务画廊与高级客户，是一种避世悲观的消极态度。

他希望以更加乐观的心态放低身段，尝试与大众商业消费的环境产生联系，从而探索设计上的突破。这也是索特萨斯成立孟菲斯团体的初衷，他们在一开始也因为独特的产品形态获得了大量公众的关注。

设计界的朋克明星

埃托·索特萨斯（Ettore Sottsass）1917年生于奥地利的殷斯布拉克，1939年毕业于意大利都灵综合理工学院建筑系，他是孟菲斯运动的核心人物。埃托·索特萨斯

索特萨斯在一趟去印度的旅行中受到了很深刻的影响。在印度，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都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他们的小房子被漆成各式各样的颜色，这一切都让他感受到浓郁的热情和快乐的情绪，激发着他的灵感。

1981年，他召集一群不满30岁的青年设计师在米兰一起创立了孟菲斯小组（Memphis Group）。

据说这个名称是在1980年12月的一个晚上，索特萨斯彻夜聆听鲍勃·迪伦的一首歌，以其中一段歌词“Stuck inside of mobile with Memphis blues again"的Memphis的词来命名了该小组。

索特萨斯在1981年发表的Cartlon置物柜，不按置物架传统井字方格，转向外八造型，该书架完全脱离了人们印象中对书架的概念，它是具有审美意义的艺术品。现在只要提到孟菲斯经典设计，绝不会漏掉这个经典的置物柜。

孟菲斯小组一致认为，设计要从过去的极简主义里解放，于是掀起了这场不受拘束的创意美学运动。他们反对冰冷乏味的现代主义，常常故意打破配色规律，用一些明快、风趣的高彩度色调。

孟菲斯小组还提倡有趣装饰，强调手工艺方法制作的产品，他们积极地从波普艺术、东方艺术、非洲艺术、拉美艺术等传统艺术中寻求灵感。所以他们的设计往往形式怪诞，但具有强烈的戏剧效果，常常出人意料。

充满波普流行文化魅力、七彩童趣的孟菲斯风设计。

他们的设计目标就是：要和传统的不一样！孟菲斯的产品采用了平价的塑胶装饰板、强烈鲜艳的色彩和极端游戏趣味的造型让家具焕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孟菲斯的设计尽力表现了各种富于个性化的文化内涵，从天真滑稽到怪诞、离奇等各种情趣。索特萨斯著名的Tahiti台灯形似鸭子，他经常从动物造型中获取设计灵感。

索特萨斯设计的打字机为他树立了在工业设计的地位，更加强烈和明确地表明了他的设计风格：更有性格、更有情绪的设计，让冷冰冰的工业产品也能够热情有趣起来。

索特萨斯设计的这款红色打字机风靡一时，被收入到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长期展出。

索特萨斯的设计始终与艺术紧密相连，他认为要像做艺术品一样进行设计。他还觉得：设计就是设计，是一种生活方式；设计没有确定性，只有可能性。设计不仅要按当代条件有效地思考，还应采取不受时间限制的永久性方式。

索特萨斯反对一切功能论，尤其是包豪斯精神以及非个人化的设计教条。功能不是绝对的，而是有生命发展的，它是生活和产品之间一种可能的关系。

索特萨斯被同时代的人誉为“设计界的文化游牧者”，因为在他一生的设计生涯中，始终以一种“人类学”的态度来对待设计，他从民族世俗文化和其他民族的不同文化中寻找创作灵感，也从不同寻常的经历中获得了某些启示。

叛逆美学

孟菲斯派对设计界影响非常广泛，尤其是对现代工业产品设计、商品包装、服装设计等方面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孟菲斯风格的“设计套路”是：

①构图上打破横平竖直的线条，采用波形曲线，曲面和直线，平面的组合；
②配色上多用撞色，选色明丽鲜艳，特别爱用粉红、粉绿等高明度高彩度色调；
③用点、线、面等细小的几何形体做趣味的装饰设计。

外界对孟菲斯风格的褒贬不一：有人认为各种色彩鲜艳的塑胶制品太过卡通、质感不够；另一方面又被他们打破规范的风格所解放。

孟菲斯风格的作品都是手工制作，所以数量有限，未能得到大规模的普及和发展，仅仅持续了十多年的时间就结束了。但它宣扬了一种敢于想象和推翻、打破常规与原则、改变历史潮流、乐观又无所畏惧的态度，对设计界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可以说，对于千禧年以后的大部分设计师来说，孟菲斯设计风格就是他们灵感的主要来源之一。 

设计界的“文艺复兴”

因为与之前的诸如阿基佐姆小组和超级工作室等激进团体一脉相承，索特萨斯希望能够重建一种与现代主义截然不同的设计逻辑，他的设计思维是充满思辨和批判的。

与阿基佐姆小组和超级工作室一脉相承所保留的典型的方格元素

从一个更加极端化的角度来说，产品只是这种设计思维的载体，而非唯一的结果。这也就不难理解，在孟菲斯发展到第五年，当索特萨斯发现公众着迷的还是那些色彩斑斓的表面图案、材料的混搭和异形的结构时，他选择了离开。

孟菲斯解散后，索特萨斯与同伴一起创办了名为《Terrazzo》的杂志，《Terrazzo》是索特萨斯关于“孟菲斯”思考的延续和文本图像化的体现。这本充斥了设计、消费、商业广告、美食和旅行的杂志如同它的名字般将内容素材进行拼贴和组合，这本杂志想要传递的概念和原本孟菲斯作品想要传递的讯息是层层递进的。

《Terrazzo》杂志封面和内页

孟菲斯以丰富的颜色和不按常理出牌的形状、思维反映了那个时代的设计师和艺术家们意识形态和审美观念的碰撞。

如今，市面上大部分“孟菲斯”风格的产品常常只是抽取了当年的一些产品实体，即思维载体中的符号化元素进行再加工，最终变成一种折中的装饰性元素，它的意义和“孟菲斯”本身关系其实不大。

2008年，索特萨斯去世时，安德烈·布兰兹在发表的追悼文中提到：“索特萨斯的离去，意味着大师时代的终结”，从阿基米亚工作室到孟菲斯再到《Terrazzo》杂志，我们能感受到作为一个优秀设计师的思考、反省、自我否定和重生的过程。

我们的时代不应该一味沉溺在拿来主义和盲目乐观中，依然需要同样深刻的自省和自我批判。

精彩回顾：

[编辑、文/兜]

[本文由《时尚芭莎》艺术部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