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 黎 · 人 》

“ 巴黎人很冷漠 ” 到巴黎后，

这句话时常听朋友说。

我有时候会问身边的法国朋友，

“ 你觉得巴黎人冷漠吗？ ”

他不以为然地说 “ 不知道，我又不是巴黎人”

我说 “ 欸？你不是住在Mairie des Lilas ” 吗？

他说 “ 是啊，那里又不是巴黎 ”

那么，哪里才算是真正的巴黎人呢？

非得是住在Hotel de Ville牵着约克夏

戴着小礼帽的金发老太太吗？

Mairie des Lilas 是小巴黎11号线东边的最后一站

刚到巴黎的第一天，住在17区的一个只有10平米的小房子里，还好前任房客留下不少烹饪器皿，我可以不必跑到附近的超市里买，我也不敢在街上问路，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大部分看不懂的超市里找食物。没错，那是智能手机还未普及的2006年1月30号。

进入大学后，我和一个学话剧的女孩比较玩得来。她家在大巴黎，她也不认为自己是巴黎人。一天中午，课间休息，聊得兴起她提高嗓门，“ 巴黎人简直是又自私又冷漠， ” 不远处一群围坐着吃饭的同班女生转过头来，我已经来不及阻止她了 “ 一群傻不拉几的金发 ”。她说完，咬了一口手里的熏肠切片。

我尴尬地望着远处的女生，她们浅浅的头发在午后的阳光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我们手里还拿着5分钟之前她们分给我们品尝的熏肠片，她的已经咬了一口，而我的则是一口都还没碰，为什么她们爱吃没有煮熟的熏肠呢？我还正在想着这个问题。

怎样才能不尴尬呢？手里捏着凉冰冰油腻腻的熏肠片，朝她们举了举，一口塞进嘴里。

2008年的四月，我参加了一个活动叫： “ Faisons des JO un pont, pas un mur ”。为了抗议奥运火炬的熄灭，很多留学生和华裔组织起来，在Place de la République 集会、演讲。台下学生情绪激昂，挥动着小旗子喊着口号。周围的法国人围观的也很多，把广场挤得像在过春节一样，到处都是红色。主持人是个年轻的中国大学生，他拿起话筒对着台下说 “ 接下来有一位来自非洲的朋友也要给我们支持 ”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法语，那个打扮时髦在一边候场的黑人小哥先是一愣，犹豫了一下，上来了。

一上来他清了清嗓子，“ 额，其实我是法国人，更确切地说，我从小就在巴黎长大，至我的祖父辈们就生活在巴黎了。” 

他接着说 “就像站在台下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一样，有黄皮肤有黑皮肤、白皮肤，也许你们的祖辈来得比我更早。不过去分辨是不是巴黎人一点也不重要， 今天我们聚集在一起无关其他，我们都是人类，我们在为体育精神抗争。”

台下的小旗子慢了半拍，又欢快的晃动起来。

旁边经过的两个巴黎老太太，牵着狗，嘟囔道 

“看哪，那群年轻人，年轻真好 ”。

当我们纠结着究竟属于哪个地方的时候，

从老人的眼光看来就是“年轻真好”，

而他们的潜台词也就是“活着真好”。

前段时间看《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时，对比利一直强调的“处男”身份印象深刻。战争让一个本该经历青春的疯狂、懵懂、疼痛、蜕变的少年直接进入中年人的无奈和感慨。他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情，最后按照死去的班长蘑菇的说法：“人活着，就要履行上天赋定的责任，努力奉献，恪守职责。”

也就是说，作为一个战士，不管这场战役是否“正义”，战士的职责就是战斗。蘑菇还对比利说“你来到这里是有原因的，是因果业报”.

这让我想到那句被翻烂的名言“一个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

我不知道比利林恩回归战场是“成熟”还是“不成熟”。

我只知道，他有很多理由留下来，但是他没有。

电影最后比利林恩对啦啦队女孩说，“我差点就要带着你走了”，女孩吃惊道“你是接受荣誉勋章的英雄，怎么可能不回去呢？”

人一辈子就是被各种矛盾交织着，

“英勇死去”还是“卑贱活着”，

是两条平行线，历史进程是大浪潮，

我们是尘埃。

在巴黎回国的机场里，办理行李托运超重了不少。法国地勤说，女士，你的行李超重了，必须拿出来一些。我说，很抱歉，我要回国了，这是我最后一天在巴黎所以我得把所有东西都带走，拜托了。

她笑了一下，说“来过巴黎的人还会再来的，没有最后一天”说完，帮我登记好托运的行李，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在ECV的第一堂课，我听不太懂，

于是在桌上自己随手画了同班同学。

" 做一颗美丽的尘埃 "

文字 / 欢欢

摄影 / 欢欢